書法是中國藝術中被曲解、泛化最嚴重的一個門類。筆者以為,這不應該成為書法家隨波逐流,甘于庸俗的理由,而應該是為書法家嚴節自律和操心自守提出了要求。因為畢竟“書法家”有其歷史由來的人文職志,有其特定的規約范疇。在筆者心目中,書法是一生的事業,它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要循序漸進,漸求佳境。我對書法創作的基本要求是:在自我得到精神滿足的同時,更為接受者帶來某種精神的愉悅或啟迪,美化生活、提升品位。
我的書法創作經歷和習慣可能與諸多書法同行有些不一樣。首先,我絕少參加書法比賽,也不向包括全國展這樣的正規展覽投稿,所以我的履歷中,沒有金獎、銀獎之類的書法比賽成績。在很長一個時段內,書法界朋友也許只熟悉我的文章,包括評述展覽、關注當今書法活動的某些批評文章?;蛘咦x過我編的書,諸如《書法理論家著作叢書》《書畫家隨筆叢書》《當代書法作品選集》等等,此外我還有《禪宗宗派源流》《智者的思路--禪門公案精解》《山谷書法鉤沉錄》《王羲之十七帖研究》等著作,又主編《詩詞叢刊》、《類編中華詩詞大系》、《當代名家詩詞集》等。但坦率地說,我對書法創作情有獨鐘。我從十八、九歲開始學習書法,始終以創作為核心,從未中斷對古代書法經典的參摩與臨習。我在書法理論、佛教、詩詞等方面所作的努力,從根本上還是為了書法創作。近些年我先后做過幾次展覽,又出版了一些作品集,我的書法漸為世人所知,并受到同行的較多關注,得時譽不少。我受先師詹八言先生指點,長期堅持書法創作與學術研究并舉,走自己獨立思考的路,當然這也是我興趣所致。客觀上看,三十多年前我在鄉村工作,找不到好的書法老師,所以求助于書法理論書籍,使我的書法入門沒有太走彎路;而在涉獵書法理論之后,我又深感做一位真正意義的書法家不易,離不開學術的引導。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一邊學習、創作,一邊思考、研究,1997年完成學術著作《書法創作引論》,2002年此書獲得首屆中國書法蘭亭獎。
當代書法不可謂不繁榮,展覽、賽事不斷,新人輩出,佳作也在所不少。但我認為,在這個以競技為基本特色的場景下,書法家最容易思想浮燥,最容易勿視對自我精神的鍛煉和對傳統文化的修養,迷失書法藝術的正確方向。作為一個獨立思考的書法家,我希望當代書法走得更穩些,發展更好些。所以我在2005年春曾倡議“我手寫我口”的創作理念,得到書法同道的廣泛響應,一時間,報刊、網絡評論文章很多。
書法創作按其原理和實際情況來說,是非常復雜的。相關問題我已在《書法創作引論》中作詳細的討論和分析。一位書法家,可能因其性格、修養以及創作環境的不同,而使特定的創作處于或趣味性、或功用性、或理念性不同的意識狀態,在理念性創作中,還可細分為自然審美理念、個性風格理念和現代審美理念三種不同情況(詳參《書法創作引論》第二章,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我的書法創作,在自然審美理念下,衷情于心性表達和情感表現。所以我最信奉的書法理念,是漢代揚雄的“心畫”說,而我的書法語言不喜歡拘束于刻板的技法教條,一切只從我的心性出發,“喜怒哀樂一寓于書”。這其中,有兩個問題值得加以說明:
一是關于形式語言的把握問題。當代書法關于形式語言構成原理的研究與思考還不多。其實,這是一個涉及書法創作的基礎問題。一個人用什么樣的書體、采用怎樣的筆墨風格進行創作,首先制約于筆墨訓練的基本功。通常情況下,人們只停留在關注書法作品所反映的傳統技法、功底以及風格淵源,并以此論定作品質量的高下。其實這里邊還有一個更加深刻,并帶有本質性的問題是:書法家在特定的創作中為什么選擇篆書而不是草書?為什么取法顏魯公的雄渾大氣,而不是褚遂良的娟秀嫵媚?這是一個迄今為止尚不為書法家普遍覺醒的問題。然而這個問題直接關涉書法創作的心性表達與情感表現。古人關于“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等一系列論述,絕非無中生有或牽強附會,而是用經典實例在證明書法語言形式與書家心性、情感的密切關系。所以,我的書法創作在書體形式,筆性風格的把握上,是有認真思考和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