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中國畫發展處在20世紀以來劇烈的古今之變的歷程之中,堅守筆墨和“筆墨等于零”兩種論斷的沖突與交織呈現出了這個時代的真實相貌,中國畫的創作和教育問題也在這一大的歷史背景中呈現出來。
20世紀后半葉開始,受徐悲鴻“素描改造中國畫”理念的影響,報考美術學院中國畫系不考書法和國畫,卻一定要考素描、色彩和寫生,這種中國畫教育的考試模式及至文革之后,學者們才開始陸續反思中國畫的歷史傳承和知識結構問題。此時,李小山關于“中國畫的窮途末路”的偏激看法反向刺激了中國畫傳統的回光返照,此后筆墨傳統的回歸漸成中國畫教育的主要方向,黃秋園和陳子莊在20世紀80年代的被發現就反映出了歷史的精神補償效應。
一般來說,現在美術院校中國畫系學生的文化素養和理論課程分為三個部分。其一是思想政治課和大學語文。思想政治課的性質與哲學相近,哲學是統領具體學科的基礎,塑造世界觀的根本所在,但是當下的思想政治課程只是某一單獨方向的強調,并未起到開啟心智和終極關懷的作用。而大學語文則從文學與藝術的人文學科屬性方面給中國畫以共識的思考,特別是西方文學,又能從異質文化的角度給以啟發。可是這里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教材的編選未必能做到真正的客觀與包容,所謂經典往往又是在某一歷史敘事之下的獨角戲。其二是中外藝術史和藝術概論。對于中國畫專業的學生來說,最有直接關系的課程是中國藝術史。從藝術創新與圖像參照借鑒方面,最有價值的是西方藝術史,特別是西方現當代藝術史課程。但在筆墨作為中心的中國畫學子心中,西方和現代是被大多數人刻意拒之于門外的。藝術概論這門老掉牙的課程,則還在宣揚藝術的政治化、大眾化和工具化。其三是中國畫論。這是中國畫專業的專門課程,概述傳統中國畫的理論和文本歷史。可見,以上這些課程真正能夠起到塑造藝術家獨立人格和激發藝術創造力的少之又少,現有課程基本上都是在維護一種保守、內向的傳統思維方式。
不難發現,傳統藝術的現當代轉型是一個必然的歷史進程,課程設置也須在古今之變的大視野中去考量和展望。但是,在當代藝術的觀念形態面前,美術院校傳統的畫種、系科的劃分和課程的設置已經很陳舊了,很難想象不懂神學、哲學、政治哲學,沒有終極關懷、沒有現實關注,不讀詩歌、不聽音樂的這些人,怎么可能去做藝術?而從當下美術學院開設的課程中,學生們又能學到什么?這些想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畫專業像是美術學院里的一座孤島。一方面整個美院的課程設置與當代藝術場域相對脫節,關于當代藝術理論和思想,基本上只能靠有限的講座和學生自主閱讀來獲得。另一方面在美術學院中,中國畫專業又更為保守,依然固守于人物、山水和花鳥的畫科分別,陳陳相因,千年不變,自拒于當代藝術之外。因此,不能不說中國畫的創作現狀與現當代藝術思想和傳統文化素養的缺失有著直接的關系。對此,美術學院遲滯的教學改革是要負主要責任的,而更大的責任則要歸咎于大學精神的淪喪和思想自由的虛無。
看著一年又一年沒有太大差別的畢業展,頗為心痛。青春時光就這樣在單向度的生產線上快速耗盡,死氣沉沉。相比其他專業,中國畫專業的學生更易過早地世故和老成,在以平尺計算的畫幅中計劃完自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