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提起周愚山，當下人們也許比較陌生，但是，只要看了他的書法作品，就會被他的作品所吸引、所震撼！去年年初周老100歲去世后，有的媒體刊登了他的書作，好評如潮，有的被他深厚的功力和獨特的藝術所折服；有的認為周老太低調了，他的書法是大美、大師，當今書法家與之相比相差甚遠；更有的甚至認為當今書法家給周愚山拎包都不配。實際上周愚山是民國時期非常有名的書法家，早在1935年，他就在上海市書法比賽中力壓群雄，榮獲上海市書法比賽第一名，上海市市長吳鐵城親書“媲美右軍”予以表彰，1938年書法界大佬于右任為周愚山題寫了“四體碑范”，之后，還有專家甚至稱他為“民國以來篆書第一人”。
1947年民國唯一出版《中國美術年鑒》中的周愚山照片
記得2014年，由上海筆墨博物館、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江南書畫院曾聯袂在東方最知名、中國最繁華、上海人氣最旺盛的南京東路558號上海旅游品商廈八樓珍寶館為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舉辦“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藝術展”。據策劃組織這次展覽的上海筆墨博物館經理、著名收藏家、鑒賞家汪凡先生介紹，這次主辦方將周老先生藝術展放在南京東路上海旅游品商廈八樓珍寶館，可謂煞費苦心，動足腦經，想盡辦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60多年前，也就是1947年，周愚山曾在南京東路大新公司二樓隆重舉辦過“周愚山個人書法展”，轟動上海灘。周老書作展覽的前二周，筆墨博物館汪凡經理向我發出邀請函，希望我能在開幕式上介紹一下周老藝術時，當我看到周老書作時感慨萬千，并由衷地敬佩汪凡經理獨到的眼光。近幾年，汪先生不遺余力地推出了不少民國畫界、書界不可忽視的人物，如為孫中山、張大千、吳昌碩、曾熙、李瑞清、譚延闿、譚澤闿、王一亭、錢慧安、蕭俊賢、吳湖帆、鄭午昌、張靜江、張乃燕、張蔥玉、劉海粟、沈尹默、白蕉、陶冷月等書畫名人辦展，而周愚山也是其中之一。在筆者看來，這位曾輝煌于民國時代的書法大家居然現在默默無聞，被人遺忘，這不能不說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悲哀，特別是與當今走紅的書家相比，恐一眼就能看出高下。為此，筆者欣然接受了筆墨博物館汪凡經理的邀請。
1935年上海市長吳鐵城為書法比賽第一名周愚山題寫《媲美右軍》
懸壺濟世 妙手回春
周愚山（1916～2016年）是一位名中醫、書畫家、文字學家、篆刻家、詩人。名岳，字愚山，號碧梧軒主。無錫人。在筆者眼中，周愚山是一位民國奇人，涉足領域很多，如中醫、書法、繪畫、古文、詩詞、篆刻，又跟父親周鐘麟在“求古齋”經營圖書碑帖。他在多個領域都有非凡的成就，為此，有評論家贊譽周愚山為“一代名醫，書法大家”。從醫的角度而言，周愚山早年就讀于上海中醫學院，并拜在海上第一名中醫丁濟萬門下，丁濟萬是中醫學院院長、國醫學會理事長、國大代表，那時，只要是地道上海人，可謂無人不知，即便叫拉黃包車，只要說上丁濟萬的名字，你不用講地點，他們就知道。在上海中醫學院就讀期間，周愚山曾因在會考中獲品學兼優第一名而被院方授予銀質獎杯。1937年周老從上海中醫學院畢業后就在上海新閘路上開診所營業了，由于周愚山醫德好、醫術高，到四十年代已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有不少名流甚至整個家族都固定請他看病，像上海警察局長毛森整個家族里人生病都是請周老看的。可見他行醫在社會上的影響之大。為此，國民黨元老戴季陶曾親書“妙手回春”匾。不過，文革時這塊匾被毀。
1938于右任為周愚山題《四體碑范》
四體碑范 篆體最優
從藝術角度而言，周愚山又是一位民國著名書畫家，尤以書法著稱于世。早年他父親周鐘麟是從事圖書、碑帖經營的，開設的“求古齋書畫碑帖局”在上海非常有名，并與海上眾多書畫家都有密切來往，所以周愚山六歲即在名師金石學家、書法家汪仁壽（《金石大字典》作者），畫家王云軒、王念慈等的指點下學習書法和繪畫。加上他的天賦和勤奮，周愚山寫得一手好字。1935年他在中醫學院讀書時，曾用一幅顏體楷書參加書法比賽，結果他的楷書技壓群芳，征服了海上馬公愚等眾多名家評委，并獲一等獎，為此，上海市市長吳鐵城親書 “媲美右軍”予以表彰。之后，國民黨元老、標準草書創始人于右任先生對周愚山書法也是鐘愛有加，欣然為他寫下“四體碑范”，評價之高，由此可見。自此，他的書法在海上聲名鵲起，并參加全國第二屆美展，組織書法研究會，編印書法講義，出版有《周愚山四體書法臨范》、《百體半刊》等書，影響甚大。其中《百體半刊》是精選周愚山50種書體，結果大受歡迎，供不應求，為此，又再版發行，仍銷售一空。周原本想再出50種書體字帖，可惜由于當時政局動蕩，未能實現。可以說，在四十年代十里洋場，周愚山在藝術界非常活躍，影響很大。從書法藝術看，周愚山擅長楷書、隸書、篆書、行草，于右任稱他為“四體碑范”，可謂名符其實，如他的楷書筆力雄強，氣勢莊嚴，特別是顏體書法可以假亂真；隸書結構嚴謹，姿態優美、古樸飄逸；草書筆勢流暢、字字獨立、頗為耐看；至于他的篆書，更是讓當時書家五體投地，舉凡大篆、蝌蚪文、甲骨文、鐘鼎、石鼓、小篆、鐵線、玉筋、懸針、柳葉、垂露等都達到婉轉靈動、揮灑自如、剛柔并濟、爐火純青。他寫字講究字法、章法，強調個體美和整體美的結合。有評論家評價他書法：“筆筆到位，筆筆透氣，盡透靈氣，達到剛柔并濟、爐火純青的境界。”在筆者看來，他的篆書無論是認不認識這字，懂字或不懂字，他都能用“美”來感染你、震撼你，正所謂雅俗共賞。據有關藏家透露，當年文化部長夏衍，他也是一位中國著名的書畫收藏家、鑒賞家，眼光很高。有一次夏公在一藏家收藏中見到周愚山篆書條屏，觀賞之下愛不釋手。故他不惜用大名家王一亭《海鶴圖》進行交換，可見當時在夏公的心目中，周字的價位已勝于王畫的價位。周愚山還擅長繪畫、篆刻，作品各具特色。
周愚山《篆書》（懸針篆）立軸
十里洋場 洛陽紙貴
上世紀四十年代，周愚山無論是行醫還是書法，爭奇斗研，交相輝映，已成為滬上十里洋場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而各路政要、名流、金融家、收藏家也是紛紛向周愚山求字，上海朵云軒、王星記扇莊、成都路中國畫苑等畫店訂購單也源源不斷，周的書作供不應求、洛陽紙貴，寫多少要多少。以下幾個典型例子頗能說明周愚山在民國藝術界的名望和價值。
第一件事是在1943年，上海有位著名富商叫趙厚浦，湖北人，家財萬慣，此人為了給她老母明年慶祝60歲大壽，提前一年開始籌劃，準備請全國最著名書畫家為老母祝壽畫畫寫字，為此，他逐個列出中國最好最有名望的書畫家，然后運用財力、人脈運作，請這些書畫家每人畫或寫一張冊頁，在這份名單上，有吳湖帆、溥心畬、黃賓虹、齊白石、劉海粟等眾多大畫家，當然周愚山的書法等也赫然在其中，封面請德高望重葉恭綽題寫“貞永松茂”，共四冊，有186位作者，可謂洋洋大觀，展現了民國時期中國書畫創作的整體水平，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建國后，人民美術出版社還專門出版此圖冊，2010年中國嘉德隆重推出此冊時，各路買家競投踴躍，成交價高達4000多萬元，轟動拍場。
周愚山《篆書唐李白詩》（柳葉篆）橫幅
周愚山《篆書四屏》（篆書四體，左起鐘鼎筆意、筷梗篆、柳葉篆、鐵線篆）橫幅
第二件事是在1947年，周愚山曾在南京東路大新公司二樓隆重舉辦過“周愚山個人書法展”，盛況空前。那時大新公司實際就是現在上海家喻戶曉的第一百貨商店，當時南京路上最知名公司有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公司，而大新公司是四大公司的龍頭，影響最大，因此，藝術家能在這樣的地方辦展覽是最體面的、也是最上檔次的。據滬上報紙記載，周愚山書法展的請柬由著名書法家馬公愚親自書寫，馬公愚和鄧散木還為其題寫展名，分別刊登在《新聞報》和《申報》上，邀請各界名賢光臨。展覽期間，名流匯集，好評如潮，上海為之轟動，所有展品被訂購一空。之后，周愚山的身價倍增，許多前輩名家如馬公寓、白蕉、鄧散木的書法價格都賣過他，尤其是他的篆書在上海灘可謂傲視群雄。當年，他的照片、藝術生平和八屏篆書作品被收入《中國美術年鑒》，可見他當時影響有多大。可以說，這是周愚山先生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建國后，他本人也被譽為是“無錫書畫界民國以來最后一位鄉賢”。
第三件事是在1949年，周愚山曾接受張大千之邀赴港辦展。大家知道，張大千自認為“五百年來第一精鑒人”，眼光極好，能被他看上絕非等閑之輩，你的作品如果功力不深、個性不強、銷路不好，大千是不會邀請的。周本擬赴香港舉辦書畫展，由于時局動蕩，結果張大千而未能踐約，而周愚山仍如約委派代理在港舉辦個展獲得成功，并被港島書法界譽為“大陸最杰出百名書畫家之一”。
第四件事是四十年代，周不僅書藝享譽海上，行醫也名揚十里洋場。1947年他被收入民國唯一的《中國美術年鑒》，在介紹周愚山時發現介紹他的文字遠比齊白石和黃賓虹多，而且有周的《篆書八屏條》作品收入，可謂洋洋大觀。據老人回憶，那時周用毛筆開出的藥方子居然可以在典當行里典當，從中可看出周愚山無論是書法還是行醫可謂盛極一時。
周愚山《顏體楷書冊頁》之一
周愚山《顏體楷書冊頁》之二
今日市場 價值低估
令人扼腕的是：建國后，由于各種原因，周愚山離開上海到山東棗莊礦務局職工醫院工作，父親早年開設的“求古齋書畫碑帖局”也被公私合營，合營后就變成了現在福州路上著名的古籍書店。“文革”時期周老被莫須有罪名打成“文化特務”，人也差點被打成殘廢，為此他曾2次想自殺，后念及家人未果。而家中收藏的大量字畫、碑帖被撕毀當作廢紙變賣，據家人回憶，文革時有一次竟賣了72元，這在當時簡直是天文數字。由于周老在邊遠小地方工作，于是他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銷聲匿跡。1976年他在棗莊礦務局職工醫院退休后回滬，之后，以書為伴。八十年代以來，他先后參加全國各類書法比賽，獲獎無數，為此，各類頭銜和榮譽如院士、顧問等紛至沓來。與此同時，周老不計名利，積極參加社會公益和慈善活動，2002年由國家文化局授予“慈善藝術家”稱號。所以，無論是從醫從藝，周愚山都是非常成功的。更讓人驚奇的是，在2014年“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藝術展”時，他的百歲書法仍然寫得那么好，有的書作如果不寫年款，恐怕沒有人能相信是出自一個百歲老人之手。
周愚山《草書唐孫過庭書譜》鏡片
在藝術市場上，周老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被人遺忘，步入21世紀后，周老的書法開始受到市場和藏家的關注，2003年周老《書法》扇面在北京傳是獲價2.2萬元；《篆書》對聯在2007年嘉德以1.23萬元成交；尤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上海道明拍賣會上，周老一幅《書法福綠壽》以無底價推出，結果受到眾多藏家青睞和追捧，以9.2萬元售出，這已經是周的最高價了。2016年嘉德香港推出過一件《篆書四屏》作品，成交價1萬元都不到。由于周愚山作品價格很低，一些擁有他作品的藏家不愿拋出他的作品，直接導致周的作品在市場很少見。為此，有不少評論家認為，當今的書法家盡管有的影響很大，但若比書藝恐很難同周愚山的書法分庭抗禮，相信隨著藝術市場不斷成熟和人們鑒賞水平的提高，周愚山先生的書法一定會被更多人的認識，同時，也一定會在市場上熱起來、紅起來。
朱浩云2017年4月寫于五棲齋